Monday, April 06, 2009
《禮儀師之奏鳴曲》與荒木経惟
隨著所謂「文明」的極速發展,人類與大自然漸行漸遠已屬陳腔濫調,石屎森林早已取代鄉郊綠野成為聚居之所,人造規劃的社會和整潔有序的生活已讓人越來越恐懼大自然,甚至割裂了生與死本來一體的概念,彷彿我們生來不是大自然的一部份,倒似是蘋果電腦裡一塊小小的冰冷零件。
在城市長大的男女看到什麼昆蟲都依娃鬼叫,大罵這是污穢不堪細菌連連的人類大敵人,卻早已忘了牠們也是生命的一份子,我們曾經與牠們同吃同喝同甘共苦;難怪《禮儀師之奏鳴曲》裡的廣末涼子知道丈夫本木雅弘當了個專業納棺司後,有如此強烈的厭惡反應:不少人依然覺得屍體是我們死後一副藏污納垢的恐怖細菌溫牀,卻遺忘了它原本是我們至愛的活生生的人,而這冰冷的軀殼只是體現生老病死最後一個階段的結果罷了。
當然,人類的心情仍舊非常矛盾,他們既不想自己的親人做納棺司這類厭惡性工作,但同時又期望自己逝去的親人可以有尊嚴地魂歸天國;就像當年政府高官一直宣傳母語教學如何如何的好,但要自己子女接受的話則可免則免。無論如何,本木雅弘最終還是接受了這份神憎鬼厭的苦差,卻透過近乎苦行僧式的莊嚴儀式,洗滌了逝者親人的悲傷心靈,也洗滌了主角自己的失落心靈。
《禮儀師之奏鳴曲》肯定是催人眼淚的感人電影,但別以為一定是沉重守舊而老土難擋,難得是電影也有輕鬆豁達的一面,開場一幕男主角分不清逝者的男女性別,玩來不落俗套也具時代感。最後一幕,男主角含著淚為父親進行納棺儀式,既化解了父與子之間的恩怨情仇,也以石頭的愛超越生與死的隔離,甚至很有傳承的意味:愛可以超越時間和生死,由父傳子,子傳孫,死亡最終並不可怕。
到了現在,死亡成了生命中的禁忌,不能言及,更不能拍攝,能見度越低越好,彷彿會有什麼不祥之兆。不過,最近讀完荒木経惟的《寫真的話》,談到他當初竟然是從拍攝父母的屍體上,學習到攝影的「取景角度」和「構圖」:
『我老媽過世時,遺體仰躺著,我想要找到她最好看、最神氣活現的角度,所以在她的遺體四周不停打轉,這張照片就是「那個角度」喔。總之,觀看事物的方法取決於角度,我籍由母親的死亡學到這一點。她無意中教會我如何去找尋對方最好看的地方,這是攝影最重要的關鍵。如果上什麼攝影學校,絕對是行不通的喔,畢竟日常生活中的愛不在那裡,而是在我們身邊。』
『我拍下老爸兩隻手臂的燈籠妖怪和骰子刺青。我只呈現老爸想讓大家看見的部分,並且去除了我不願意看見的部分,最後就變成了這樣的照片。我不想看見、老爸也不願意留下來的那張臉,還是裁掉吧,畢竟那是一張由於長期患病而造成的悲慘面容……裁去臉部,將它割離,我籍著這個機會學會了構圖,這是成為攝影家的基本要素之一,結合剛才提及的角度,就可以成為攝影家了。』
我不敢說荒木経惟是否真的從他過身的父母裡學習到攝影,反正這位癲才一直認為自己是個「指想家」(用手指思考的攝影家)多於「思想家」。但無論如何,單憑他以下這句話,也足以讓我繼續崇拜這位攝影大師:
「換句話說,因為父母親的過世,我才得以成為一位攝影家。所以呢,若是想讓兒子變成攝影家的話,媽媽可要努力早點過身喔,哈哈哈哈哈。」
看,這才是真正的遊戲人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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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comments:
也許這不是死亡,這是生命成就生命:這可能就是他所謂的,日常生活的「愛」。
所以生死並不重要,荒木也可以將這回事一笑置之。
題外話:開了個小blog,是一個小的即影即有project,有空來看看吧。
http://ksanahana.blogspot.com/
Cindy likes this.
hi Thickest,
說得對.你的BLOG不錯呀,努力!!
hi cindy,
thanks!!套戲是不錯的,我也頗喜歡,但也始終不及東京奏鳴曲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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